不知是巧合還是當(dāng)真被外男瞧見了,對方所詩詞句句皆在暗指她,甚至于這最后一句還贊她姿容勾她面笑語相談。這實在,太過冒犯。崔娥怕惹事,可冷不丁撞上一群無禮取鬧的登徒,若始終一語不發(fā),真真窩火憋屈得很。
驟聞此聲,崔娥的面一白了。什么吳越人,什么肌如白雪,全是揶揄女的孟浪之詞!她連鞋襪都來不及穿上,急忙躲船中,小聲促:“快走快走!”
聞言,阿酥先是怔住了,半晌才答:“那多半會成個十里八鄉(xiāng)聞名的老姑娘,只能終生在家孝順老爺夫人……哎?姑娘!”她頃刻回過神來,癟著嘴委屈:“您怎么又想這些有的沒的……”
崔娥低瞧了自個兒的衣裙顏,臉上一絲笑意也扯不來。
崔娥忙把剛摘的手荷葉丟中。
“……荷葉羅裙一裁,芙蓉向臉兩邊開?!?/p>
,兩人便順著飄飄、晃悠悠地向鏡湖中央行去。崔娥今日穿得輕薄舒,藕粉暗花紗羅長褙上煙柳綠桑蠶絲百迭裙,正宛若一株苞待放的芙蕖,俏亭亭隱在蓮葉重疊間,十分應(yīng)景。
“姑娘!”
旋即,也隨之歪倒向一旁。
他們許是沒料到,羞怯女敢不避讓。
“竟還有這等好事?”崔娥卻興致盎然打斷她,轉(zhuǎn)而問了個更離經(jīng)叛的問題:“縣里可有哪家姑娘主動退親的?”
歌聲立時斷了,唯有少女清亮的嗓音回在湖中。
崔娥默默撿起鞋襪飛速穿好。
阿酥不敢怠慢,轉(zhuǎn)槳就要向外劃去。如此一番動作,自然使得波面泛起了陣陣漣漪,牽動著周遭花葉顫顫微動,遠(yuǎn)遠(yuǎn)瞧去便知有人匿于此。
崔娥頓住了。她垂首咬了咬唇,終于忍無可忍。
崔娥估摸著家丁已經(jīng)立在岸上迎她了,量他們也不敢如何,于是還想再諷幾句。然而,就在她將開之時,所乘的單薄小舟卻陡然傾斜了一瞬,教她腳一空失卻了平衡。
“……‘鏡湖如月,耶溪女如雪’,古有越女浣紗,今有越女退親,會稽山真可得趣也?!?/p>
“……摘取芙蓉花,莫摘芙蓉葉。將歸問夫婿,顏何如妾。”
這廂,他們完了詩開始唱曲,歌聲悠悠揚揚,似是在送崔娥的落荒而逃。湖岸還在稍遠(yuǎn),喧囂笑聲縈繞耳畔,既打定注意要走,崔娥脆站起,不避不讓,冷言聲回:“人而無儀,不死何為?”
“阿酥?!辈恢肫鹆撕问拢蝗?,她試探問:“被退親后會怎樣?”
“……長吳兒女,眉目艷新月。屐上足如霜,不著鴉襪。”
“……若耶溪傍采蓮女,笑隔荷花共人語。日照新妝底明,風(fēng)飄香袂空中舉。”
聽了這話,阿酥驚慌不已:“您要退親!”
她說得大聲了些,此地平湖廣,不妨竟傳了老遠(yuǎn)。還不待崔娥去捂她的嘴,只聽一陣嘻鬧調(diào)笑的年輕男聲音自遠(yuǎn)傳來――
崔娥半依在船,隨手折了片又圓又大的葉片遮住小臂,斟了一杯又一杯的黃酒。由是意猶未盡又航了段路,見四寂寂無人,她脆褪了鞋襪,足沁涼波面,靜聽潺潺。
“快、快來人……救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