認識蔡老的人都知,他的語氣向來是如此生,甚至有些不客氣。阿霞轉過,抬看一問話的人,然后起準備走人。她剛走了幾步,突然發現腳的地面像是海浪一般地晃著,緊接著開始左右搖擺,還在好奇是怎么回事的時候,前一黑,一個腳就要倒了。至此,十二歲的阿霞便被蔡老收養了。
傍晚時分,小鎮上普遍的店鋪早早收檔,而蔡記面店也不例外。蔡老在清掃店門前的垃圾時,注意到一個女孩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。他隱約記得,她坐在那兒久了。他走過去,還未到她跟前,問。
“你坐在這里啥?”
后廚乒乒乓乓地發響動,幾句難聽的話客爭先上前去看,卻見一個女孩兒被兩個男人扔到地上。阿霞被趕了來,摔到地上時,嘴里吐了一血。客瞧見了,便把腦袋縮回去,悻悻地散去。阿霞想從地上爬起來,但是手臂不停地打顫,像兩趴趴的面條。無人理睬她,更無人在意她,得不到幫助的她艱難地多次跌在臟灘里。她疼,咽里冒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涌。
蔡俊生憑著嬉笑臉地拿到錢之后,即刻就會消失地無影無蹤,重返他那血的窟窿里繼續賭錢。她總會衷心盼望,他可以隨便死在某,那么他的死亡就是他有生以來第一件有大作為的事。她深知嫉妒使人丑陋,可是那又如何?人本就是一個丑陋的東西。她從不粉飾自己的七六。如果有人問起,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認,她就是一個善妒之人。即便被人指,她也可以脆脆地接受,她就是一個快之人。
可憐的小姑娘唷。鄰里在最初,喜與同為好奇的人一起討論阿霞,但是把話說到最后,總是會說這么一句話。盡她們未能敲開蔡老的嘴巴,從中打聽一些有趣的事,但是光看阿霞臉上的紅疤,以及活利落且聽話乖巧的樣,就足以讓她們憐心泛濫。不過,有人說阿霞是蔡老多來的一個孫女。雖說他們長得不像,但是他們一老一少同樣喜板著一張臉,活時不言不語,埋便是一整天,而且買賣從不缺斤少兩。
有人喜杜撰故事,將添油加醋的事說得巷聞街知。阿霞知,但是不在乎,她甚至覺得悲慘故事的宣揚有助于面鋪的收。后來,蔡老朝著好事之人呵斥過幾回,喧鬧的質疑之聲便漸漸熄火了。店門前恢復了平靜。
蔡老有一個孫,名叫蔡俊生。他年紀比阿霞大十歲,整日渾摸魚地四閑逛,被鎮里的人背地里說是“龍生地里蟲”。他不跟著爺爺學手藝,也沒有自的天賦,年輕不夠二十五歲就喜牌坊。有錢就賭上恨不得連帶衣地賭上家,而沒錢就在人前人后科打諢。他被蔡老打過無數次,輕的肉傷,重的醫院。只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――他就是改不了。蔡老防他,就和防賊似的,而阿霞得知自己房間,曾經是屬于蔡俊生的。只是他被趕家門之后,房里的所有品都被蔡老丟了。她私揣度,蔡老嘴上說是丟了,說不定是藏到某地方了。
蔡老曾是抗援朝的老兵,退伍之后在老家開了一家面鋪,老老實實地養育家中唯一的獨孫。正是蔡老當過兵、打過仗、吃過苦的軍人,才懂得如何用拳和智慧去降服阿霞,一只本是充滿野的動變成乖順的家畜。他把她帶回家,給她吃,給她穿,還特意留一個屬于她的房間。他待她傷勢痊愈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要她跟著自己學面條。他說,他不養閑人。他總是在她面前提起這一句話,像是在提醒她,也在提醒自己。
男主快要場了。
阿霞和蔡俊生打過幾次照面,但是從未說過一幾句話,最多是一個簡單的示意。他回家,不是混一飯吃,就是求爺爺施舍幾分錢財。阿霞有時靜靜地看著,暗自卻是不忿咬緊牙關。她痛恨蔡俊生的好吃懶,也妒忌蔡俊生的時運命貴。無論蔡老把棍打斷多少,他依然會在一聲嘆氣之后,把袋里的錢掏來,用沾滿面粉的手把錢交去。只有天知,她是多么想要大喊“那都是老人家的棺材錢!”
蔡老上過戰場,格比一般人要沉悶許多。他說過一兩遍的事,不愿意再重復,而阿霞偏偏記好,事快,不煩他動嘴,就能自己上手作。偶爾趁著店面人少,蔡老就提起煙,到店外面起來。事實上,他是趁機想看看阿霞一個人會不會手忙腳亂。阿霞在店里和面,面,切面;有客人來了,她熟練地稱面,收錢,找錢,最后附送一句之前從未有過的“次再來”。